第一百四十一章 桃花似血 满江红(十四)

六年左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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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人必须要有信仰,无关于宗教,而是做为人的根本价值,那样至关重要的存在。

    为什么而活?

    这可能是自人类建立文明以后,到人类文明最终毁灭为止,人们永远必须面对的课题。

    从生了曾牛之后,爹娘活着的目标就从能傍着几亩田,过着衣食无忧日子,变成

    好好扶养曾牛这个独苗健康长大,等到唐寅在添夏村建了间私塾,聘请邻近最有名的夫子,免费教村子里的娃儿念书后,曾牛的爹回来到六如居送菜,都会对着厨娘说,如果没能看见曾牛夸官游街,他和曾牛他娘会死不瞑目的。

    而曾牛很坚定地跟秋香说过,把大水牛养好,一天能吃上一颗窝丝糖,不要再上私塾读书练大字,以后能娶跟秋香一样漂亮的娘子,那么活着就了无遗憾。

    经过唐寅蓄意的潜移默化,女人要活出自己,不该依附任何人的羽翼下,骄傲闯出一片天,认真的女人最美丽的观念,一点一滴灌输进他身边女性的思想里。

    厨娘和她那个烂赌,想要把闺女卖到青楼偿债的丈夫和离,正是受了唐寅的激励,除了宝环,六如居的女眷全与厨娘站在同一边,夫为妻纲、丈夫是妻子的天这个说法,在男女同工同酬,鼓励仆妇读书认字的唐家并不适用。

    但与唐寅最为亲近的几个女人,却明显有自己的主张。

    秋香的毕生志愿始终是从通房大丫头晋升到姨娘,再生个两男一女,巩固自己年老色衰后的地位,儿女成不成材无所。

    而在亲人死绝后,宛如失根浮萍的袁绒蓉,要求她思考找出人生的方向有点强人所难,唐家是她的栖身之所,提供这个栖身之处的唐寅是她的全部,其余的她不做他想。

    小金灵直接表态,等她安顿好族人,她就会回唐家当一辈子的唐家妇,唐寅生财有道,未来滋润可期,过怕了颠沛流离的生活,如今大仇得报,她要好好享受一回人生。

    看向背对自己的十六名武僧,将金刚伏魔阵改困为守,牢牢将他护在中央,唐寅的心里百感交集。

    皈依三宝的佛家子弟终生追求四宏愿,愿度无边众生、愿断无尽烦恼,愿学无量法门,愿成无上佛道。

    如今却是持棍,充当最后一道防线,抱着杀生也要护住唐寅的决心,不许贼人越雷池一步。

    在马上等着唐寅下令冲锋的白云观等一干江湖人士。

    他们自命为侠,以行侠仗义为一生的职志,路见不平尚且拔刀相助,对唐寅这个对家国有大贡献的重要人物,抛头颅洒热血更是无庸迟疑。

    听完一曲满江红,为了与陌生人没两样的唐寅,便刻不容缓赶来,面对人数超过己方十倍有余的贼寇,眉头都不眨一下,拔刀四顾,心却不茫然,坚定、慷慨地为心中的侠义奋战,纵然身死也潇洒。

    这样的人在几次与金人大战的时候,尚未出生?白云观、普陀寺那时对受苦受难的百万信众弃之不顾,直到满江红谱出后,仁侠之士因为太受感动才呱呱落地,一夜长大,为唐寅挥出一剑平生意,而方外之人认知道过去不问世事的错误,终于愿意闻声救苦?

    当然不是。

    悍不畏死的侠客,不惜杀生背负罪孽的僧道众一直都在,他们愿意为区区一个唐寅出生入死,为朝廷百姓更不在话下。

    但金人依旧势如破竹,攻城略地如夷平地,即便是参与过太原围城战的大刀萧四,他也不愿意在为朝廷出战。

    不是怕了金兵,而是心被下旨不许义军出战,并将他们逐出城去的朝廷,给彻底寒透了。

    唐寅从中发现一件事,眼前这些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,却不知道为什么而战,缺少了中心信仰,所以像是一盘散沙,直到满江红将他们聚集在一块。

    「不信民心唤不回,不容青史尽成灰,他日东京成功宴,万里江山酒一杯。」

    信仰是力量的来源,开战前,唐寅让所有人席地而坐,对他们念了这首诗,给了一个愿景,值得期待的目标。

    「为了民心。」

    出战前,唐寅带头高呼口号,把这场战从唐寅个人的生死存亡,拉高到国家民族层次。

    为共同的信仰而战,这战才打得正当,打得气壮,纵然面前杀声喊得震天价响,不见一人动摇慌乱。

    萧四弯腰拔起一撮草,往天上一抛,看着草往敌人的方向飘飞过去,上马,大声吆喝:「东风起,放烟。」

    头排的十个人,抄起挂在马背的麻袋,解开束口使劲将麻袋内白色粉末抛向半空。

    倒完一批,十个人从左右两侧退开,绕到最后方,骑上马匹,将唐家赶制的马眼罩给马戴上,兵器上手,等候命令冲刺。

    总共三波,三十袋的石灰、石棉混合粉末,化为粉尘,随着风弥漫在跑马地上,遮蔽贼匪的视线。

    「石灰,不对,是痒粉,啊,我的眼睛。」

    石灰蒙人眼,石棉令人发痒,一旦忍不住伸手去抓,让石灰进了眼睛,眼球烧灼难当,就无法继续前进。

    绿林人中了自己最擅长的阴招,个个气愤不止,破口大骂:「卑鄙无耻,有种跟你爷爷真刀真枪干上一场。」

    「用这种下九流的手段,算什么英雄好汉。」

    但再骂也无法影响唐寅这一方的人马。

    这些方法是唐寅与大家商量过后,以绝对多数取得的共识,众人统一口径,一切听从现场指挥官的命令,违者立斩。

    待过军队的萧四由唐寅授命担任军令官,大刀扛在肩上,有人胆敢抗命大刀不留情。

    「盖马眼,上口罩。」

    等烟雾渐散,萧四大刀高高举起,一一下达口令。

    「好。」

    等众人准备好,大喊:「预备,冲啊!」

    四十匹马同时向前冲刺,马眼睛看不见,只知道疯狂奔驰,纵然外家功夫再横练的高手,也禁不住几百斤重的大马一撞,还没摆脱身上的不适感,又看不清楚景物的匪人,被前头马撞开倒成一片,成了后方马群的蹄下牺牲者。

    黄河口一役唐寅充分见识到骑兵的优势,若他手上有四百名训练有素的骑兵,唐寅有把握一口吃下这些匪类,但他只有个人武艺杰出,善于击剑、拳脚功夫,单打独斗的高手,而不是一身弓马本领,惯于大部队作战的兵士。

    马匹也不是骠肥体壮战马,发挥出的破坏力仅不到一半。

    马头帮,帮如其名,做为马匪,岂会将这一股临阵磨枪的骑兵放在眼里。

    蒋英让属下绕到两翼,轻松闪过冲击,将正面让给那些倒在地上哭爹喊娘的三流货色,一帮人全速赶向身边仅剩二十余名好手保护的唐寅。

    没留意地上有一道草皮被刨光的黄土线,马身一冲过界线,立刻有箭矢射来,马身中箭,马随即失控扬蹄止步,重重坠地。

    箭矢不多,但胜在力强精准,而且射马不射人,目的在解除他们的行动力。

    稍微停顿,方才奔远的那队骑兵,又掉头回来,而且直奔马头帮。

    蒋英身手矫健,及时跳马,不像属下压在马身下。

    「刁子狼想拿大头就给我出全力。」

    要松山楼别站着干看。

    唐寅有弓弩可以对付马,这头也有,数量更多。

    几轮强弩下来,唐寅的人马能留下一半,老天就算待他不薄了。

    到了这个节骨眼,刁子狼不再想着当渔翁,吩咐手下定弦上箭,如法炮制除掉唐寅的手脚。

    意外又生,突袭马头帮的弓弩手,竟将主意打到松山楼头上,看见手下中箭,刁子狼不敢相信看着箭矢飞来的方向,离弓弩最大射程至少有二十步之远,松山楼的军弩都射不了那么远,唐寅那帮人哪来比朝廷更精良的武器?

    因为在他人射程范围内,松山楼的弓弩手内心惊惶不安,又见到同伴受创,本能趴下闪避,手上的动作便停下,错失狙击的最佳时机。

    耳闻马蹄声越来越近,一旦落入前后夹击的困境,马头帮和松山楼都会损失一大批人手,由刁子狼指挥喊撤,任由马群通过,拿他们当肉盾,从后方射箭,包准箭箭不落空。

    马群却到达土线时,一哄而散,分成多股,奔回唐寅所在,替正在被围攻普陀寺的武僧解围。

    「趁现在上前,射死那几个王八蛋。」

    一得空,刁子狼要自家弓手整顿阵形,这次要让唐寅那群人尝尝军弩的厉害,特别是暗算自己的那几名弓手,居然堂而皇之在战场上,将弓弩架在木台上,安稳蹲坐在矮凳上俎杀人,完全没将他们放在眼里。

    「太远了,射不中。」

    弓手目测距离,远在射程外,双方弓弩威力精准度有相当的差距,情况极为不利。

    「我找人掩护你们。」

    刁子狼叫三十几名手下,两三个后头跟着一名弓弩手,准备强行突破,吩咐弓弩手一到射程内马上密集射击,不能杀掉那些放冷箭的家伙,也要让他们有所顾忌,无法顺利发箭。

    「牛老大他们冲过来了。」

    唐寅这头负责牵制马头帮与松山楼的正是牛贵,为了将功折罪,这几天他找木匠,自己掏腰包,把胡进宝给他的定弩架,行军椅做了几套,分给当初跟着他留在六如居当家丁的兄弟,势必要打一场漂亮的仗给唐寅瞧瞧。

    「怕个鸟,你以为咱们铲了大半个时辰的土,这两条线是铲假的吗?东家说了,只要不超过那条线,他们就射不到我们,给我好好相准那几个拿弩的,其他人自然有别的大侠会处理。」

    牛贵站在另一条土线后方说,两条线之间距离便是军弩最远射程,机械性的弓弩与传统强弓不同,不会因为弓手的力量改变箭矢飞行距离,每一张弓弩射程都是固定的。

    牛贵他们就像是后世的狙击手,站在敌人枪手处之不及的制高点,从容射发箭矢,命中率自然大幅提升,即便是在兵荒马乱的情况下。

    「尽量射,一桶箭射完就上马,先过了这关再说。」

    弓弩的威力大,上箭的速度却慢,不宜久战。

    唐寅特别交代这次作战是打带跑,绝不能恋栈。

    又射中两名弓弩手,对方却也进入有效射程内,牛贵连忙喊退,将定弩架,行军椅一折带走,忠实执行唐寅绝不资敌的命令。

    交手的时间并不长,短短不到两刻钟的时间,近千名的匪徒唐寅一帮人冲赶得手忙脚乱,能近身接近唐寅的人寥寥无几,全数被挡在金刚伏魔阵外,一对专门拐骗幼儿勒索撕票,因此遭全州通缉的鸳鸯大盗,当场惨死在棒上,让唐寅见识到何谓不使霹雳手段,怎显得菩萨心肠。

    被搔痒感干扰,十成功夫仅剩六、七成,几个武功高强的刺客竟栽在一些无名小辈手中,怒火烧得越旺,皮肤上发炎反应越严重,根本无法与人交战,尽管再别屈,却也不敢上前讨战。

    眼睁睁看着唐寅慢条斯理跨上马:「伯虎逼不得已才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,实在胜之不武,不如等各位缓口气,止了身上的不适再来痛快一战。」

    第二次约战。

    唐寅指向北方:「两个时辰后,伯虎在由此向北的十里处,恭候各位的大驾。」

    好心提醒:「请务必先用菜油擦拭双眼,再用水冲去痒粉即可,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剧毒。」

    见有人抽出剑,牛贵一扣机括,箭矢即刻射中那人。

    「还是继续再杀,伯虎奉陪。」

    手中的铁枪往地上一刺,枪身没入大半,臂力之大,颇有几分铁臂无敌周侗的味道,江湖上谁不知,周侗曾一枪刺穿山壁,显尽臂上怪力。

    唐寅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?

    一分存疑就让气势散了三成。

    「青山不改,绿水长流,下次见面你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。」

    高冲先露了怯意,把事情说成定局。

    「很快就会见分晓,定雌雄。」

    唐寅用足了匪气说。

    领着众人掉头就走,临走前举高手大喊:「为了民心。」

    后方一呼百应,几十双手与口号同时扬高:「为了民心。」

    所以义无反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