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品茶

张居九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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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常言依水做江南,这入夏的第一场雨,总是断断续续,不肯给个痛快。湘潇苑中,一盏云雾茶雾起袅袅,茗香可鉴,勾得佳人思故,闲敲棋子,寂寞落了灯花,槅窗残风卷落红,真真生出好一番凄凄凉。

    好在前院热闹,门口横着三五个碧衣伶俐的丫鬟。茯苓手里抱着只半壁长的拂尘,凤眸这么一睨,拂尘再这么一甩,亮出清清脆脆的嗓子:“哟,可不是鄢家周爷嘛,奴婢这厢有礼了,也不知今儿打哪儿刮来的怪风,竟能烦您老移驾,倒还要怪咱湘潇苑地儿小。”也不知得了什么气处,竟能叫这楚腰卫鬓的美人儿生生透出股行走江湖的仙风侠骨。

    这三两姑娘,虽各个俏生面孔,乍看其气势却尤于看院壮汉。可真有人被糊了眼,二话不说冲上头撞。

    周安仁落落一身公子模样,辗眼被骂个狗血淋头,瞧他也不急眼,堆着讪笑的脸倒是一变,广袖一掩,腔调再一收,倒颇有一番唱大戏的架势,“姑娘你我同为下人,可都明白主命不可违……”

    周安仁到底是个多见世面的,不动声色地抬头望望青阶之上的人儿,哟,这姑奶奶可是吞了枪药,小脸儿黑得似天边垂云,好不吓人,心想如此,便“扑通”一身跪下,“亲姑奶奶,可算小的求您,好歹开恩放小的过去。”他语气里多带几分抽搐,还当真有几分模样。再见他将手一拱,“小的前脚方惹得自家爷不乐呵,后脚他吩咐的事儿,小的怎说也得做好,不是?可不得叫他等急了,姐姐,姑奶奶,亲姑奶奶,活菩萨,您就当是大发慈悲救小的一救罢。”言罢,他纵身一扑,忙不迭地抱住茯苓的脚裸子,哭得鼻涕一把,眼泪一把,“……哎……唉哟,我说姑奶奶,怎还带打人!”

    看得一众仆从忍俊不禁,倒是鄢家那方排前的头头,自个儿乐不可支不说,还装着严肃的模样,认真道:“平日周爷怎教你的?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,可懂?”

    茯苓眼一瞥,娇眉一舒,嗤笑道:“打的就是你。”

    瞧见她拂尘又是一甩,周安仁吓得直抱头,却听她施然启齿,“好歹自家主子已有令在先,姑奶奶且不管谁家公子。倒是周爷苦了您了,可想再来番言传身教?”

    话了,茯苓目露狡黠之色,伸手顺了顺拂尘。

    居濂轩,一场风雨调,却道说昔日的风光莺语,眼下满目淫雨隐了亭台。

    长廊衔榭,檐上积水落。

    湖上飘雨,恍若佳人笼纱,明灭可现之际添了分许虚实,真真似烟笼蓬莱一景排开。

    三足瑞兽老檀香炉子烧得正旺,只看那飘渺轻吐的雾气,倒还当真一股仙气的味儿。

    当中,正方雕花炕桌上头置着个棋盘。棋子玉琢,通圆饱满。

    明明天光大亮,却有小童掌灯,烛火轻跳,子上局间悠悠一通闲散模样。

    白子下,黑子逐,黑白分天下。

    小童看着正值着迷,却听鄢家公子一声轻叹:“服你了,服你了,这局倒又是我输了。”辗眼自家少爷掂了几粒子儿放入了玉盂,这才大悟,忙跪起,懵懂道:“少爷,还是奴来吧。”

    陈惟昼嫣然舒颜,略略颔首。

    小童似是得了天大的遣事,随之上下晃晃毛绒的脑袋,麻溜地敛好棋子,捡正棋局,俨然一副严肃样子,惹得人忍俊不禁。

    见他事了,陈惟昼似是奖励地摸摸他脑袋,满目宠溺,“惟书,可看明白了?”

    惟书听闻,先是颔首以示,后又察觉不对,忙晃脑袋。

    “无碍,彼时择个时辰同你点点。“瞧他乖生模样,李惟昼倒是凿凿道:“行了,你先下去歇息,备好功课,少生是非,别得先生又寻我告你顽劣。”

    惟书一听先生,方起来的兴头便又沉了下去,瘪瘪嘴,敷衍应诺声两,再同鄢家公子一示意,忙不迭的退下。

    一侧的鄢家公子闲敲桌,已然一副耳朵生了茧的模样,不待陈惟昼开口,他却是先抱怨:“你倒是个好家伙,宾客不会,还晾着本公子,净同书童磨叽,看得本公子好生心寒!”旋即又看他一改悲痛欲绝,摆出副探人耳目的模样,洋洋道:“即对一小童那番要好,还甚之于我这打小的玩伴,啧,莫不是若旁人所言一般,惟书是你在外头风花雪月得来的?常言道,知人知面不知心,没曾想你李惟昼竟是这样的品性,倒是我看错了人。”言罢,又见他满目了然。惹得一旁侍女掩嘴窃笑。

    李惟昼素来不拘小节,只当是眼前男子耍宝,星目一眯,笑意已然了分许。

    但闻帐外惟书一身问安,便见一着白月裙的丫鬟打起了帘子,一福身,施施然道:“少爷,茶水沏好了,可要奴婢端来。”

    见李惟昼肯首,丫鬟这才徐步而入,步履丈尺皆等,身稳若岩,则其手中盘碟,也尽数安之若故。丫鬟略含轻笑,直至木桌跟前,陈正盅盘,她这才莞尔一笑,依次福身问安。

    “千玄姑娘,好身手!”鄢家公子辗手接过茶盅,依故的嬉皮笑脸。

    “鄢公子谬赞了,奴婢不过会些端茶倒水罢了。”千玄扬袖掩嘴,眼眉弯弯,旋即又收了女儿家的几分涩意,转身遣了几侍婢下去。

    李惟昼手捏盅盖拨了拨浮起的叶儿,笑照不敛,“得了,得了。收了你那两下子,回回都来吃羹。”

    鄢家公子照例不死心,身子向前探了探,目光似是上下打量着李惟昼,“本公子倒是要找你讨个说法,你瞧瞧这人儿各个规矩的模样,也不知你究是怎个心思,婢子调教得俨过于大家闺秀,倒是自家妹妹养的脾气骇人,倒叫她如何嫁的出李家。”

    见惯了鄢家公子有啥说啥的性子,李惟昼自然不以之为愠,饮一口茶水,略一抬目,施然道:“鄢公子好大的闲心,敢问公子哪里来的气势,竟管起我李家家事。若置之前,那是我鄢李两家早有婚约,小妹性子再如何,那祸害的也是婆家人,哪知这鄢家好狠的心。竟抛我小妹于不顾,为了那星点势力,倒要上门悔亲。小妹好生可怜,鄢公子,你来论论,这鄢家可算是狼心狗肺?”

    一番话下来,李惟昼依一副淡淡然模样,好似饮茶闲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