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一十二章 往事十三

树枝女士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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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日有去参加落舞月婚礼的人都记得,当落书恒走进大厅的时候,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她的身上,再也挪不开去。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,额上桃花甸闪着微光,步伐轻盈,整个人似蒙着一层白雾,飘然而来。一瞬间有关她的全部流言不攻自破,一些善保持灵台清明的,将两个姐妹细细对比了一番,才从容的叹了口气,低声道:“这姓左许是练功练傻了,是个没福的。”

    左天启的脸色变得苍白,身子轻轻一晃,险些从位置上摔下来,好在身边的落舞月紧紧的扶着他,颇为不屑的看着落书恒。有眼力的人皆看的出,这两位新人并不似一开始时那样的淡定。

    落书恒款款上前,向脸色铁黑的刘氏点了个头,算是打过招呼,便独自一人选了个角落坐了。可似她这般的人,坐在哪里,哪里便是中心,因此也在这一瞬间,那对新人所在之处就愣是变成了角落。刘氏冷笑着上前对落书恒道:“大小姐既然来了,自当上座,在此处算是个什么道理。”

    落书恒似笑非笑的看着刘氏,她一向觉得自己这位继母甚有本事,前一刻她能派人暗杀你,后一刻便能笑语嫣嫣,甚有本事,甚不要脸。

    刘氏笑道:“我知月儿与天启成婚,你心中难免有些不满,可他们二人两情相悦,你这做姐姐的也就大度一些,再舍不得天启,他也是你的妹夫了。若实在心里难受,等过一段时日,母亲做主,你便给天启做个妾室,也全了你一方心意。”

    刘氏说话声音控制的不大不小,却胜在字字清晰,整个大厅中人人都听得清楚,顿时连那些原本不清楚来龙去脉的都知道。这位貌美的星辰仙子被妹妹抢了男人还巴巴的想上门做妾了。

    落书恒是个不爱用言语挤兑人的,这些垃圾话她要么不理,要么直接将垃圾桶丢出去,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会说。她站了起来。轻轻抚平衣上的褶皱,正要开口,突然身后有一人握住她的手道:“落夫人多虑,左少侠虽与书恒先有婚约,可落三小姐喜欢,赠与三小姐也无不可。这心里不快等等,倒也是无稽之谈。”

    落书恒震惊的看着身后的人,此人一身青衣,黑色的长发用玉冠束起,尖脸高鼻。两道剑眉入鬓,黑色的眼睛带着笑意看着他。这这这,这分明是化作人形的白砚!

    刘氏两只眼珠子落在白砚脸上,半天才道:“阁下是?”

    “月山白某,我与大小姐是朋友。”

    落书恒哼了一声。月山白某,是银月城白砚吧,看这样子是佩了镇妖石混进来的,胆子还挺大,她用力将手抽出来,手心一紧,被白砚紧紧的握住。

    北地民风开放。在场的大多是心里亮堂着的,见白砚与落书恒双手相握,心里就知道这个朋友是个什么样子的朋友,忍不住又将这位白公子与左少侠做了个对比,均觉白公子俊美不可方物,气质潇洒。与那脸色苍白的左少侠相比就如明珠与玻璃珠,星辰与萤火虫之别。当下心中大喜,这喜酒喝的甚是有趣,个个挺直腰板决意要将这喜事看到最后。连本准备离去的衡水城主也重新入座,端着个茶假意喝着。目光却始终向这一厢看来。

    白砚微笑着拉着落书恒的手在主座落座,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,该吃该喝,潇洒自然。他乃银月城少主,在妖界中名头甚响,却没有多少凡人见过他,更何况那些见过他的也没几个是活在这世上的。落书恒却不如他那般潇洒,几乎没有动筷子,只勉强能够保持脸上的微笑。

    左天启不时向白砚看几眼,目光中的震惊全然忘了掩饰。落舞月也是盯着白砚看,手指紧紧的扣着桌沿,抢得左天启的得意早已消失的烟消云散,这算什么,这算什么,她抢了左天启,落书恒就领着个更加俊美的来给她看,岂非让她今日变成个笑话!

    刘氏道:“也不怕白公子取笑,我这位女婿乃是木灵真人的亲传弟子,木灵派未来的掌教,不知白公子是师承何处?”

    白砚微笑道:“我并无师承,却与木灵真人是旧识。”

    落书恒一口水喝到一半,险些喷出来,旧识是真的,只怕你这位旧识一见你,便会恨不得将你的头砍下来罢。

    白砚又道:“我倒不知木灵真人将木灵派交到左少侠手中,只听说真人的青竹剑早已传给了木锦生,难不成是我记错了?”

    左天启道:“白公子没有记错,师尊确实是将掌门之位传给师弟。”

    白砚点头:“原是如此。”

    刘氏与落舞月脸色更加难看,而左天启却全然不知,怔怔的盯着落书恒。

    落书恒坐不住了,低声对白砚道:“你随我出来。”

    群星璀璨,夜风清凉,两人跃上屋顶。

    落书恒双手环胸:“你来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给你出气。”白砚笑着拉着她在屋顶上坐下,落书恒一愣,没发觉自己的手又到了他手中,“如何,是否解气?”

    落书恒忍不住笑了出来:“你胆子也忒大了,这四周都是除妖师,要知道你是……那什么的话,你以为你走的出衡水城。”

    白砚向她坐近了一些,低声道:“你不说谁会知道。”他的声音低沉沙哑,冰冷的气息拂过落书恒的耳朵,落书恒浑身一颤,竟红了半边脸,连忙向一边挪了挪,突然想起自己的手还在他手中,连忙挣脱出来。

    白砚倒也不强迫她,手肘撑着身子,斜斜躺在屋顶上道:“青蛙好吃吗?”

    想到那六箩筐的青蛙,落书恒着实头疼了好些天,那些青蛙从早到晚不停的呱呱呱呱呱呱,后来她实在受不了,便让厨子做了个田鸡全宴,请众将士们吃。要是那些铁骨铮铮的将士,得知他们吃了银月城少主的蛙,不知会作何感想。落书恒点点头:“挺好。”

    一阵风吹过,两人默默看着星空。

    “你娘亲并不是我父王杀的。”

    落书恒回头看他。

    “父王百年以来就鲜少离开城中,即便是出城,也是御风而行,几乎不可能同你娘亲所乘马车相遇。况且,父王从不杀女人,就算是妖怪,也不会无故伤人。”

    这件事情,落书恒早已在心中想过许多遍,落武的绝决,刘氏的狠毒,不用多想就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。只是在她心里,还是希望给她那位父亲留下一点余地,即便是那样让人心寒的父亲。可这话从白砚口中说出来,便是将血淋林的事实摆出来给她看,她轻叹了口气,在屋顶上躺下,望着天上的星辰。

    “我的父亲,向来是不喜欢我的。”她缓缓道,“他想要的是一个能够继承落家的男子,可偏偏标志掌家的星芒落在我的身上。娘亲走的时候,我还很小,有许多事看不起,弄不明,后来想想,也皆是因这一颗星芒而起。”她撕去前额的桃花甸,抚摸着额间星芒。

    “八岁的时候,继母怀了落舞月,为了这颗星芒,整整八个月,父亲日日派人来暗杀我。有一次我的手整个被长剑刺穿,痛的我几乎要昏死过去。”她举起手,手心中有一道疤痕,她指着那疤痕道,“你看,就在这里。娘亲去得早,我每每看到继母对落迪和落舞月那般呵护的摸样,便会想,若是我娘亲没有死,会不会像继母疼落舞月那样的疼我。我想了无数次,想到心都痛了,却想不出一个结果。”

    白砚静静的听她说,双目中流露出些许伤感,还有些别的感情。

    “少主之前说过,想要一个安定的北地,在我心中何尝不是同样的想法。若是北地安定,当年想杀害我娘亲的那些人也不至于用妖怪做借口,也许娘亲现在还活着,而我也并非是现在这般摸样。在北地,失去娘亲之人并非我一个,还有许多人所过的生活比我还不如,我不过是作为一个盾牌,挡在这些可怜人之前。我这样渺小的一个人,也只有在保护他人的时候,才可得到一丝安宁。”

    这一番话,着实发自肺腑,她长到这么大,从未有像这次一样说过心里话,偏偏是在这样的星空之下,对着这个似敌似友的妖。

    “我明白。”白砚低声道。

    两人再无言语。

    在酒席散去之前,落书恒便回了和浦西大营,不到第二日,营中便传遍了有个相貌英俊的公子陪着统领共同出席酒宴之事。秋千马上将其同那六箩筐青蛙联系在一起,想着这位公子与送蛙的公子定是同一人,想着小姐的终身大事终于有些着落,高兴的心花怒放,一见到落书恒就抿着嘴笑。

    至此后几日,落书恒夜里在营外散步,总是会遇见白砚一人独坐在某个山头上同她打招呼,有时候两人会闲聊几句,更多的时候便是排排坐着,看那天上的星辰,默然无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