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三十九 十年国辱自今雪 永无休止的战争 18

我是蓬蒿人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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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渡河梁兮击河梁,举兵所伐攻秦王。[顶^点^小说][]孟冬十月多雪霜,隆寒道路诚难当。阵兵未济秦师降,诸侯怖惧皆恐惶。声传海内威远邦,称霸穆桓齐楚庄。天下安宁寿考长,悲去归兮河无梁。”

    《吴越春秋》载,勾践灭吴后,北渡江、淮,与齐晋诸侯会于徐州,致贡于周,号令齐、楚、秦、晋皆辅周室,血盟而去。秦桓公不如越王之命,勾践乃选吴、越将士西渡河以攻秦,将士们很不情愿。秦人惧,引咎自责,勾践乃还军,将士们十分高兴,遂作此诗。

    全诗先言征战辛苦,再言大军军威赫赫,令秦国不战而降,最后言将士们归家心切,只盼早日回乡,是全诗核心。唐军北征以来,连战连捷,复平州,克营州,此诗用作唐军目下处境,倒是有几分贴切,然而究其本意,不在颂扬军功,赞美沙场将士,而是思乡,这就让李从璟很忧虑了。

    下楼之时,楼下院中护卫已有数人吟唱相合。护卫李从璟安全的君子都,思乡愁绪尚且如此浓郁,以至无令喧哗,更别说其他百战军将士了。虽吟唱的将士不多,只五六人,但院中护卫莫不转头相望,脸上都写满伤感。“日暮乡关何处是”,可见夜幕降临时,也总是思乡情切时,边地孤城,四野荒蛮,冷风袭骨,当此时,先有梆笛声起,后有诗歌吟唱,将士如何能情能自禁?

    林英闻声带人赶来,见此情景首先脸色大变,又怒又急。他跟随李从璟时日不短,作为领兵军官也已多日,思维和寻常士卒不同,自然知晓那五六将士此举危害,随即就要让身后军士将那些人押下,预备军法从事。

    李从璟拦住林英,示意他无需如此。有林英欲拿人,李从璟又现身,吟唱诗歌的那五六个将士早止住了声。百战军向来军法严峻,君子都更是如此,他们看到李从璟时,就知道方才那番“情不自禁”,将给他们带来怎样的灾难。

    正如林英大步行来时,斥责他们的那样,“百战军军法,尔等素知:擅聚众,擅喧哗,扰乱军心者,立斩不赦!而今大战在即,契丹蛮贼与我等隔河相望,你等如此行径,欲置军法于何地,欲置大军生死于何地,欲置军帅英明于何地?!”

    就在他们诚惶诚恐时,却发现李从璟并没有治他们罪的意思。李从璟温言询问了几人家中情况,一笔带过,随即问起他们此番征战以来的遭遇,经历战事如何,有无军功斩获。几人中有一小个子,在君子都于白狼山伏击耶律赤术一战中,颇有斩获,大声说出了自己的战果,李从璟当即赞赏,表示很欣慰。

    逐渐,周围将士情绪被调动起来,于是李从璟遂坐于院中,与众人谈论之前战事,有军功者得到他的夸赞,不免得意洋洋,没军功者见他好言激励,各自有了斗志。与普通将士相同,李从璟也说起自己入伍经历,与众将士分享为普通士卒时的心境,以及为将后所面对的各种惊心动魄,他说得精彩,围坐在一起的军士都听得十分入神。

    如是,竟然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,营州城内灯火通明,众人恍若未觉。

    最后,也不知是谁发起,李从璟和众将士一起唱起了《无衣》:

    “岂曰无衣,与子同袍。王于兴师,修我戈矛。与子同仇!

    岂曰无衣,与子同泽。王于兴师,修我矛戟。与子偕作!

    岂曰无衣,与子同裳。王于兴师,修我甲兵。与子偕行!”

    歌声渐大,不时院中-将士尽皆加入到合唱行列。《无衣》本就慷慨激昂,如今诸位将士身处边塞,城内城外都是金戈铁马之声,再齐声高唱此诗,在场的军士无不热血沸腾。

    唱罢,李从璟站起身,在火把的光亮中对众人道:“前汉霍去病曾言,‘匈奴未灭,何以家为”!今我等为中原百姓北伐契丹,是因契丹杀我同胞,毁我家园,身为军人,是可忍孰不可忍。汉人江山世代不移,汉人子孙千千万万,抗击草原蛮贼,护卫汉人江山,岂止霍去病?我等既坐镇幽云,若不能击贼护边,他日有何面目面对江东父老?今本帅欲与尔等盟誓,一日不使契丹不敢南下而牧马,一日不还中原!”

    众将士热血奋然,皆起身,振臂而呼,“愿与军帅盟誓:护边击贼,一日不使契丹不敢南下而牧马,一日不还中原!”

    “护边击贼,一日不使契丹不敢南下而牧马,一日不还中原!”

    “护边击贼,一日不使契丹不敢南下而牧马,一日不还中原!”

    “护边击贼,一日不使契丹不敢南下而牧马,一日不还中原!”

    军士们慷慨激昂,仰首挺胸,战意沸腾。先前因思乡而滋生的负面情绪,至此扫荡一空。在边塞明月下,此时只有面北的战士,没有南望的渴归儿。

    带领大军行至白狼水河畔,耶律敌刺于马背上默然凝望清澈的河水,眼眸里映出河对岸的营州城,以及城内外的唐军身影。

    耶律敌刺已过知天命的年纪,然而虽年岁至此,从内心里他是否已参透命运,就不得而知了。对耶律敌刺而言,天命他或许不必参透,但眼前的战事他却不能不看清。在皇都领命,受耶律阿保机重托,耶律敌刺此番南下,务必得收复平州,将李从璟赶回幽州去。

    但这次征战的旅程对耶律敌刺来说是坎坷的,他从西楼出发不久,就听说了耶律赤术擅自行动,而后兵败的消息。若仅是兵败便也罢了,坏消息一个接一个,没几日,耶律赤术战死的情报传回,这让耶律敌刺心中大惊,暗呼营州城可能会保不住。果不其然,还未入营州境内,耶律敌刺就得到了营州失陷的消息。

    收复平州,驱赶李从璟的征战,在耶律敌刺还未碰着李从璟的面时,就凭空多出了一场收复营州的大战,这让他仿佛吃了苍蝇一样恶心。

    但无论如何,征战得继续。今日正午,耶律敌刺率领先锋数千骑,率先抵达了白狼水与营州城隔河相望的地方。

    河上无桥,河对岸是严整以待的唐军,若是如此便也罢了,游骑回报的军情,让耶律敌刺无比郁闷,“白狼水上下六十里范围内,无一艘船只可寻!除此之外,营州附近四十里范围内的白狼水河段,但有水势稍缓,利于渡河架桥之处,皆有唐军防御工事,建有羊墙、箭楼、烟火台。百里范围内,皆有唐军斥候游弋!”

    前者意味着,契丹大军难以迅速展开渡河之战;后者意味着,契丹大军无论从何处渡河,都将在渡河途中,被唐军主力收到消息,从而让契丹大军面临被唐军主力半渡而击之的境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