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九十六 赵王领军向楚地 秦王洛阳理大局(3)

我是蓬蒿人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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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(第一更。)

    林安心双手环臂依在门框,看见李从荣与边镐“君臣”相得益彰的场面,心里泛起一股恶心,翡翠鼻里发出一声冷哼,转身颇有些愤愤的离去。

    李从荣领兵驰援楚地,边镐随行参赞军机,林安心自然不能只身停留在洛阳,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,或者随边镐一起到楚地,或者自己回去吴国。然而这两个选择,都不是林安心想做的。

    西川一役,青衣衙门在前中期任务顺利的情况下,收官时遭遇军情处埋伏,损失惨重,林安心本身也被追得荒野逃窜,差些死在乱箭之下,最后从山崖跳下长江而没死,虽说幸运得很,但苦头可没少吃。

    江陵一败已经过年,林安心忍辱负重多时,本想在西川一雪前耻,却不料最后关头马失前蹄,好不容易捡回一条性命,自尊与威信却大感受辱,这趟北上入洛阳,虽有掩护边镐的幌子,起初却并不曾得到徐知诰首肯,但她一意孤行,对徐知诰颇有忤逆。

    前段时间,演武院军备研制处之事,林安心亲力亲为,先后使用了许多手段,与军情处斗智斗勇,虽说仍未功成,但也颇有进展。彼处铜墙铁壁,硬闯绝无可能,便只有设法从内部突破,林安心多方活动,终于摸清了彼处一些伙夫与运送果蔬军卒的身份,而后顺藤摸瓜,挟持对方家人,并以重金为诱,承诺对方只要到时能帮青衣衙门混进军备研制处,事后便能带他们去金陵享受富贵,如此这般,万种手段用尽,终于谋划妥当,只差临门一脚。

    谁知就在这时,边镐竟忽然让她停手,这对林安心而言,无疑是晴天霹雳。

    林安心在洛阳蛰伏的这段时间,蹉跎岁月,无一刻不是咬紧牙关度日,眼看唐军即将南下入楚,林安心的心思又活泛起来。

    她起初到洛阳来的目的,是为报仇雪恨,而徐知诰后续给她的命令,则是一探唐军入蜀作战与北上作战所向披靡的原因——这两者实则并不矛盾。

    唐军平蜀时,中后期关键战役在玄武城一战,而彼时据守玄武城的,是百战军万余将士。一个百战军,一座小县城,夺而守之,即能抵挡三万前禁军精锐昼夜猛攻,而后还能奋起反击并取得胜利,这不免让人极欲探究其中原因。

    事后吴国得到过一些消息,称百战军甲胄异常,不仅防御力提升了三四成,甲士着之,更似比寻常铠甲要轻便许多。

    这是一个堪称恐怖的消息,这样的甲胄,对战争胜负的影响太过巨大。

    五千套冷锻甲的面纱,在吴国的紧密打探中,一点一点被掀开。

    如今唐军即将入楚,吴国大军即将与唐军沙场厮杀,怎能不彻底探清这等重要秘辛?

    除此之外,先前李从璟北上契丹时,卢龙军以不到两万的兵力,只用一日,便攻破了号称能抵挡十万雄兵的仪坤州防线,此事也在吴国引起巨大轰动。仪坤州的防御工事,吴国早就通过青衣衙门窥知了其面貌,如此坚不可摧的防御集群,竟然在一日内灰飞烟灭,太过匪夷所思。

    即将与唐军沙场对决的吴国,必须要侦破卢龙军攻破仪坤州的秘密,否则到时候就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、万千士卒性命的代价,还关系到楚地战争胜负的命脉。

    无论唐军拥有怎样的利器,吴国都必须要探知清楚,而后才能做好防备,拿出应对措施,更进一步说,针对唐军的依仗,为唐军挖好陷阱。

    就在吴国焦虑万分的时候,神秘的演武院军备研制处浮出水面。

    这让看到曙光的吴国,如何能不激动万分?

    这让身为青衣衙门司首,正好身居洛阳的林安心,如何能不情难自已?

    要是能挖出唐军沙场制胜的秘密,就极有可能影响楚地战争的走向,以及日后唐、吴战争的大局,为吴国赢得无数主动权,挽回无数损失,这样的功劳,对青衣衙门这样的机构而言,诱惑太过致命。

    仿照军情处模板成立的青衣衙门,初衷岂不就是刺探敌军情报,使己方将帅知己知彼,达到为战争胜利增添筹码的目的?

    离开赵王府后,林安心加快脚步,走街过巷,进了一处位置谈不上隐蔽,但模样极为普通的宅院,如此位置如此宅院,在洛阳实在引不起旁人注意。

    进屋后,林安心换掉身上的胡服,撤掉脸上伪装,叫来心腹,安排潜入演武院之事。

    一名青衣衙门的女子统领问道:“边郎终于同意我等行动了?”

    林安心站着让人帮她换上常服,淡淡道:“青衣衙门的行动,本座说了算。”

    统领脸色微变,却也不敢说甚么,低头称是。

    林安心在圆凳上坐下来,坐姿端庄,“不出两日,唐军就要南下,届时我等也不能留在洛阳,不趁眼下时机动手,就再也没有机会,这趟到洛阳来,也就白跑了一趟,回去后如何向徐相交代?”

    顿了顿,她又补充道:“眼下洛阳的精力都在抓捕贪官污吏,与准备南下战事上,哪有多余的力气来照看我等。边郎在李从荣身边,诸事多有不变,虽说徐相令本座听命于他,却也没说事事都要向他禀报——他也没这个资格。”

    有人端来饭食,林安心摆摆手让放在一边,“唐军南下,边郎也脱不开身,他们这些谋士,算计的无非是权术斗争,沙场阳谋阴谋,眼下时间紧迫,他也无暇顾及我们这里。”

    拿起碗筷,复又放了下来,林安心问道:“联系的那些人,这些日子可有异样?”

    “并无异样。”

    林安心点点头,“军情处这些日子可有异动?”

    “也无异动。”

    林安心这才放下心来,“尽快选好日子,这事拖不得了。只要能潜入军备研制处,窃据到我们需要的东西,花费再大的代价也值得!”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秦王府。

    莫离举起手中的线报,对李从璟道:“孔循启程进京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李从璟微微挑眉,接过那份情报,“这倒是出人意料,前日接到的消息,不是说洛阳某些大人物不让他进京?先前孔循也一直百般借口,拖延着不肯动身,这下如何就转性了?”

    莫离打开折扇,笑道:“先前孔循不愿动身,无非是怕到洛阳后就被绑住手脚,再也脱不得身,当然,他也担心朝廷治他先前拦截刑部官员的罪。如今陛下连下三道诏令,他再不进京,可就真与朝廷撕破了脸皮,只剩下造反一条路了。藩镇与朝廷的博弈,首先要看谁的态度更加强硬,孔循前些时日不惜制造‘军卒生乱’的丑事,想要仿效当年赵在礼以‘天雄军动乱,不许其离镇’的旧事,作为借口不动身,然而陛下却丝毫不为所动,连下三道诏令,孔循见朝廷如此强硬,若是再不动身,就真要与朝廷刀兵相见了,自然只能退步。再者,眼下朝廷虽有发兵楚地之事,但朝廷仍有数万禁军,朝廷与藩镇的博弈最后还是要看实力,孔循不敢放手一搏,自然就只能乖乖启程。”

    摇了摇折扇,莫离继续道:“某些人不愿孔循进京,无非是打的诸藩联合、以挟朝廷的主意,这本是朝廷找藩镇麻烦时,藩镇惯用的伎俩,庄宗之前,此计可谓屡试不爽。但如今朝廷与藩镇的力量对比已经发生改变,藩镇便是联合,就真有实力与朝廷抗衡吗?那些藩镇节使,虽说与朝廷重臣往来密切,平日里没少暗通款曲,但相互勾结的目的,不外乎是保全自身、为自身谋利,节使既然认为公然反抗朝廷会危及身家性命,又怎会一味听从朝中重臣的安排?”

    李从璟点点头,“孔循虽然平日嚣张跋扈,但实际上却不是真的大勇无畏之人。其实到了他这个位置,本身也不存在所谓大勇无畏之人,面对事情的抉择与处理方式,无外乎是利益与风险的对比分析,只做最有利的选择才是他们的风格。至于嚣张跋扈也好大勇无畏也好,甚至一些所谓公正廉明、大仁大义的性子,很多时候也不过是表现出来,掩人耳目的假象罢了。孔循决定进京,无外乎是没把握能承受朝廷的雷霆之怒,陛下态度强硬,孔循自己人知自家事,他心里自然有衡量,若是汴州真与朝廷撕破脸皮,洛阳距离汴州可是不远,他的宣武军何以能抵挡得住禁军攻伐?那些所谓能跟他联合的藩镇,不过是能壮其声势罢了,一旦朝廷禁军动作迅速,那些藩镇稍微不果决一些,汴州就将万劫不复——更何况真到了大事临头的时候,平日里那些‘同心同德’的藩镇,也不一定靠得住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李从璟索性放下手中文书,“孔循虽然有拦截刑部官员的旧事,但说到底双方并没有在明面上刀兵相见,拼杀出多大的血光之灾来,最后孔循也没能将刑部官员拦住,这就给他自己留了余地。在此事上,此番他进京后仍可以坚持先前‘招待’刑部官员的言论,朝廷还能真强行治他的罪不成?总而言之,孔循虽有种种不规矩的地方,但也罪不至死,他进京后若是姿态低些,哄的陛下开心,陛下再随和一些,说不定他还有平安回汴州的机会——当然,你我都知道这种场面不会出现,但再不济,他保住富贵总是有很大把握的。”

    莫离摇着折扇道:“不得不说,孔循其实是聪明人。眼下朝廷强势整顿吏治,要挖出那些不利社稷的蛀虫,可谓大势所趋,他这番主动进京,若是肯坦诚自己的过失之处,再姿态恭顺些,要保住富贵真的不难。在此事上,朝廷也不想将不良官员一竿子全打死,给他们留一些退路,给一些富贵,换得整顿吏治的大局平稳,朝廷怎会不乐意?只可惜,权势总是迷惑人心,一朝体会了权势带来的好处,便不想轻易放弃,宁可输死一搏,拼的头破血流,也不想退一步去做一个富家翁。”

    李从璟颔首道:“孔循进京,实际上是为藩镇节使、州县官员开了先例,也算是打开了一扇门。若是朝廷在处理孔循时表现的仁慈一些,让他得享富贵,那么那些有过失的藩镇节使、州县官员看了,只要是能认清形势,不愿造反与朝廷为敌,最终拼的你死我活的,大可效仿之,以恭顺态度和交出权力为前提,来换取自个儿身家性命和一场富贵。不得不说,陛下在处理孔循之事上,火候拿捏的恰到好处,如果说将吏治整顿之事推向地方,是将这场战争的战场推向天下,陛下收服孔循、恩德待之,令其他人有效仿的余地,便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。往后那些藩镇节使、州县官员进京述职,而后‘卸甲归田’,乖乖让位于贤,得享富贵之外,还能收获一个不错的名声,也能让朝廷省下不少心力。朝廷现在最希望的,是在政局平稳之外,新政全面深化,以达到富国强兵、征服天下的目的。”

    莫离笑道:“照此说来,朝廷应该增设许多有名无实的虚职,专门来安置这些人。”

    李从璟眼前一亮,“此言有理,可以为之。”

    莫离道:“吏治整顿以来,洛阳流的血已经不少,人头最是能警惕人心,天下那些官员,该要认得清时势才是。”

    李从璟叹息一声,“但愿如此。”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手中要处理的事告一段落时,李从璟和莫离来到府中散步,两人边走边聊,不时忽然看到第五姑娘坐在假山上,双手拖着腮帮望向远方,也不知是在发呆还是真在看甚么,总之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。

    李从璟停下脚步,抬头问她:“看到甚么了?”

    第五姑娘直起腰身,大气道:“看到我大唐的锦绣河山,万里如画!”

    李从璟哑然失笑,招手让她下来,“林安心这些时日可还安生?”

    “安生得紧,她倒是真闲得住,竟然在洛阳做起居家小娘来了!”第五姑娘唉声叹气,竟是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,不用问,也知她是真的有些闲不住。

    第五姑娘背着手,偏着小脑袋问李从璟:“其实我没必要陪她闲着啊,整顿吏治,探查官吏罪证,分辨良臣奸臣,抓捕贪官污吏,这些事我都很拿手,殿下你让我帮你行不行?”

    李从璟揉了她小脑瓜一把,笑道:“官场事自有官场法,整顿吏治走的是官场的路子,要查贪官污吏也是让刑部、大理寺的人去查,这样才合规矩,军情处不适合搅到这里面。”

    第五姑娘揪起小嘴唇,一脸不乐意。

    在李从璟的设想里,他实在无意将军情处打造成最高统治者的特务机关,无论是明朝时的锦衣卫还是民国时的同名机构(特指对内部分),那都不是一个正常的国家机关,而是恐怖组织。

    官场事有官场法,监察百官有御史台,办案问罪有刑部、大理寺,官制若是不完善那就去完善官制,没必要让军情处掺和进官场,锦衣卫带给官场的恐怖,不是一个良性官场该有的东西。

    换言之,若说统治者的统治需要依靠特务机关、恐怖组织来维持,那只能说明国家机关、官场制度真的出大问题了。

    眼下的这个军情处,就是战争情报组织,是战争服务机构,往后最多还兼职一部分国家安全部门的职责,不可能还有其它,更不可能拿来监察百官。当然,因为世道局势和李从璟个人的原因,军情处现在并不纯粹,但日后必定要向那个方向去改进,只有这样,它才有始终存在的意义。

    莫离忽然道:“自打边镐见了军备研制处,林安心到了洛阳,青衣衙门虽然颇有动作,但实际上举动有限,这很不像青衣衙门一惯的风格。如今王师即将南下,边镐也要随军而行,作为和军情处相似的机构,青衣衙门有无可能在这时候有所动作?”

    李从璟点头道:“有可能。”

    第五姑娘则是一脸委屈,“关键在于,这帮人并无丝毫动作啊!”

    三人行到湖边,进了小亭,李从璟双手撑在木栏上远望,“自打边镐见了军备研制处,莫哥儿南归以来,军情处虽与青衣衙门有过摩擦,但动静其实都不大。莫哥儿没有主动出招好理解,但是边镐为何迟迟没有大举动,林安心为何能沉得住气?”

    第五姑娘歪着脑袋问:“莫哥儿没有主动出招,为何好理解?”

    李从璟笑道:“那是我嘱咐的。”

    第五姑娘一脸你白痴的表情,“我就是奇怪你为何要这样嘱咐他。”

    李从璟道:“莫哥儿南归,本就是做做样子。换言之,我在得知边镐见了军备研制处后,就应该谨慎的派莫哥儿南归。”

    第五姑娘扰扰头发,“听不懂。”

    这下换李从璟一脸你白痴的表情。

    第五姑娘见状顿时抓狂的手舞足蹈,很想化身成猫儿,上来挠李从璟一个大花脸。

    李从璟哈哈笑了两声,不再逗她,转而认真道:“盯紧一些林安心,如果她有甚么举动,我们要提前掌握消息。”

    第五姑娘点点头,三人正打算离开小亭,桃夭夭就从假山后面绕出来,顶着一头被风吹乱的长发,声音一如既往的古波不惊,“监视林安心的人手,失踪了。”

    李从璟与莫离对望一眼,同时意识到了甚么。

    “军备研制处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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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ps:凌晨会有第二更,但是大家就不要等了,明天再看吧。